——专访三亚市委副书记、海棠湾工委书记吴岩峻

导言：

被规划定位为“国家海岸”的海棠湾100多平方公里的规划用地作为一个独立组团，6年前这块原生态的高价值用地被“解冻”。怎样将三亚最后一块有着漫长海岸线的“处女地”，建成能与夏威夷、黄金海岸相媲美的区域，对政府来说其实是在赶考。

（1）开发新海湾——一座专业旅游城市的压力

三联生活周刊：三亚的城市发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使得城市远景发展备用地必须开发？

吴岩峻：此前三亚的城区面积只有不到30平方公里，城市主要功能过于集中在三亚河两侧及滨海区域，城市空间显得较为局促。根据最新的一次人口普查，三亚常住人口近70万人，但每年冬季，涌入三亚度假的各地人数十万人，城市的承载能力严重超载。

三亚的城市“总规”有过几个版本。最“新总规”是2010年通过专家评审的《三亚市城市总体规划（2008～2020）》，将三亚分为市域、滨海地区和中心城区三个层次。2004年，三亚市委、市政府首次提出“以亚龙湾、海棠湾、南田温泉等度假旅游为主题的东部旅游度假区”设想。2007年海南省城乡规划委员会通过《海棠湾分区规划及城市设计》，海南省建设厅正式批复海棠湾的规划。从此，海棠湾这一块高价值的原生态海岸线也被“解冻”了。

三联生活周刊：我看到最新的数据是，三亚2012年全年过夜游客达到1102万人次——这个数字相当于三亚常住人口的16倍多，挺让人吃惊的。

吴岩峻：随着三亚知名度的提升，过夜游客也不断增加。我们作为城市管理者来说，我们喜忧参半。一边是高端游客增加的喜悦，一边是高星级酒店用地紧张的压力，亚龙湾、大东海、三亚湾这几个成熟度假区域景区几乎已经没有太多存量土地用于新酒店建设，所以规划用地100平方公里的海棠湾需要派上用场了。

三联生活周刊：海棠湾的开发要晚于亚龙湾十几年海棠湾的开发要晚于亚龙湾十余年，各方面的条件都发生了变化，海棠湾开发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吴岩峻：早期三亚市政府财力有限的不够的时候，没有急于开发海棠湾，将地块完整保留下来，等待条件成熟再整体开发，这也是一种有远见的做法。海棠湾是政府主导的一级开发，规划的起点很高。现在开发海棠湾的好处是，一方面我们政府积累了不少城市规划发展的经验，一方面经济发展到了一定水平后，我们地方政府做事情会比较从容。

在城市开发的早期，各个地方招商引资不容易，政府能招到拿到一点投资就很高兴，没法去做很理想化的事情没法去做包括大民生在内的很理想化之事。现在三亚还有海棠湾这样大面积的沿海地块没有开发，由政府掌握开发的主动权，就能够兼顾公共利益和市场化运作。黄金海岸、夏威夷等全球著名的滨海旅游度假胜地取得成功的一个共同点，就是有一个好的规划和一个严格实施规划的机制，我们认为有了好的规划，开发就成功了一半。海棠湾的开发建设也是这样。

三联生活周刊：政府来主导打造100平方公里的旅游胜地，它的定位与企业开发区域有什么不一样？一般人好像对海棠湾这个名字还比较陌生。

吴岩峻：海棠湾与亚龙湾、大东海湾、三亚湾、崖州湾并列为三亚旅游区的五大名湾，它景象万千，由于远离城市，大部分区域没有开发，一种原生态的美使海南三亚市的旅游独具魅力。也正是因为它之前没有开发，游客们还不太熟悉，这倒是也保证了海棠湾未受城市侵扰的完整性。与三亚别的海湾相比，海棠湾最大的特色是：海岸线长近22公里，内河水系长24公里、面积16平方公里，滨水区域非常丰富。规划的32家高星级度假酒店依次建在一个巨大的“沙坝”上，沙坝的一侧是海岸线，另一侧是内河水系、湿地公园及潟湖。海棠湾的总体定位为“国家海岸”——国际休闲度假区。它将建设三大国家级和世界级品牌，国际顶级品牌滨海酒店带、世界级的游艇休闲社区、国家级医疗及健身疗养基地。几年的开发建设，已有7家国际品牌酒店开张了，这个速度还是很快的。

三联生活周刊：海棠湾的一线海景将集中建32家高端酒店，这样密集的酒店群，会不会显得过于庞大，功能重复？

吴岩峻：由于三亚的旅客增长非常迅速，不少人由过去的到此一游变为在此短期或长期居住，我们的高端酒店其实是不够的。按照惯例，酒店建设周期一般为两年，为了能与未来三四年的三亚游客特别是高端游客增长趋势对接，海棠湾无疑成为三亚高端酒店建设的首选之地。这里集合了海湾、潟湖、岛屿、沙坝、湿地、内河水系、冲积平原、滨海平原、水库、伊斯兰古墓群等，有着非常好的旅游资源。可以说现在国际上最新最大的高端酒店群，就是我们海棠湾的酒店群，它们吸收了国际上最前沿的设计理念、建造技术，又多多少少融进了中国特色，我相信全部建成后能够引领国际酒店潮流。

（2）和谐拆迁——一个问题不容回避的问题

三联生活周刊：我注意到海棠湾很多地方贴着标语：“中外游客的度假天堂，海棠湾人民的幸福家园”。海棠湾规划区内有原住民近5万人，这样的大开发怎样兼顾他们的利益呢？

吴岩峻：这是开发建设中必须解决的问题。海棠湾开发已经启动四五年了，我们目前最主要的问题是如何安置好开发区内的老百姓。任何一个开发区的建设，首先要把老百姓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将老百姓的意愿变成重要的动力，而不是阻力，让他们真正享有开发建设的成果，从而调动他们支持参与开发区的发展。

三联生活周刊：三亚的土地升值很快，老百姓肯定希望从中获得更多的利益。这些利益需求政府怎么去衡量，向老百姓提供补偿标准时，这种边界在哪里？

吴岩峻：对于政府来说，必须把老百姓的需求放在核心位置。如果拆迁户的利益无法保证，几万人不支持不配合甚至与我们作对抗，那我们什么工作都难以开展下去。拆迁户今后的生存发展问题如果解决不好，还是我们政府的事，那样只是把当前的矛盾给延后了；反过来，如果老百姓的问题解决好了，只要他们的要求在政府能承受的范围内，我们尽力满足。和老百姓的关系理顺了与老百姓的关系理顺了，接下来的工作就容易开展了。

我们会给拆迁的老百姓算大账，我们要征地多少亩，出让多少亩，每亩地什么价钱，让他们心里有数。从我们政府这块来看，我的土地出让金有三大块用途：安置老百姓、支付基建费用和各种基金提取。海棠湾目前可出让的土地是约3万亩，我们如果按200万元/亩的价格出让，收益是有600亿元。，老百姓的对老百姓的安置补偿需要付出约安置补偿等需要约300亿元，我们此外还要进行大量的基建工作。

2012年五六5、6月份，我们提出如果待拆迁的居民不搞违建，每家奖励一套60平方米的房子，。这样，避免不然村民抢着建违章建筑造成，我们再去拆，这样得资源的无谓浪费多少钱。这个政策出台后效果很好，基本遏制住了不再有违建势头。现象。我们还提出每亩土地给农民青苗补偿费5万元，农民不种地也给青苗补偿，这样他们就不用抢着补种了。

三联生活周刊：在海棠湾开发的这几年内，拆迁老百姓的想法已经在发生变化了吧？特别是拆迁到后期，待拆迁老百姓的维权意识应该更强烈吧？

吴岩峻：我们在两三年前拆迁的不到1000户人家，把他们安置到了临时周转房里。当时拆迁的时候许诺得很好，可是他们在周转房里住了两三年，新房还未建好，这部分拆迁户意见比较大。我们建了一批楼房，等楼房建好，拆迁户的想法变了，他们不愿意住楼房，希望有独门独户的别墅式房屋。好在海棠湾第一批五星酒店营业后，需要给职工提供大量的宿舍，这批楼房派上了用场。，我们于是开始给拆迁户建别墅式的风情小镇，。但可这里边是个连环套，建风情小镇需要更多的土地，可是不把新房子建好，这征地拆迁出来的老百姓无法安置。又往哪里放呢？要解这个套，我们就得给老百姓做工作，讲清楚我们需要征地给大家建风情小镇，小镇的规划是什么样的，大家以后会住得很舒适。我们会在2013年底建好几千套风情小镇的房子，把最早的拆迁户安置进去。

一个区域的拆迁，肯定是越拆到后边，难度越大。前两年我们拆迁工作开始后，待拆迁的农民忙着抢建违建，我们去拆他们的房子，农民倒是也不阻拦，可是他们完全不理我们，也不跟我们谈补偿问题，我们的工作很难开展。现在我们尽量向老百姓公布我们的工作内容，让他们明白自己的生活前景，自己在其中的利益有多少，每家的拆迁都公示，并有照片和字据作为证据，这样任何人从中获取不正当利益的可能性很小。大多数老百姓还是非常通情达理的。

（3）民生与产业共兴——一个绿色崛起的命题

三联生活周刊：海棠湾在早期的开发过程中出现了腐败问题，也是与土地利益相关。

吴岩峻：这些年我们任何开发建设，最大的问题是土地问题。围绕土地征用问题产生了各种各样的矛盾。海棠湾在早期的开发过程中出现了腐败问题，一些小老板成为掮客，通过土地诈骗，不法商人钻政策的空子，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可以说，土地的开发过程中，不同利益群体都在围绕土地进行博弈。

对于政府来说，我们痛定思痛，与其让老百姓跟不法商人结合在一起，不如去正视老百姓的要求，让他们走正当途径，将政府利益和老百姓利益结合起来。失地农民最担心的是一次性将子孙后代的财产变卖了，他们对城市生活感到陌生，对未来生活没有信心，所以土地拆迁时能多要就多要。这时候政府应该帮助他们看到未来生活的确定性，让他们知道这片区域未来的发展是什么，他们能够从土地开发中获得稳定长久的收益。

对于政府人员来说，谁有本事把征地问题解决好了，获得让老百姓和我们一条心的支持，才能真正把工作推进下去。老百姓的关键问题就是那么几个：1.居住问题；2.、提高财产性收入问题；3.、增加就业问题；4.、怎样发展村集体经济如何发展村集体经济问题等，“长三角”的一些地方村集体经济就发展得非常好。，值得我们借鉴。

具体到海棠湾，我们的具体做法是：一方面引进高品质企业，成片安置拆迁户，极大地改善了他们的居住条件；第二，提高拆迁户的财产性收入。拆迁户由农民变为市民，现在农民不愿意改变身份，认为土地价值最珍贵，当你把土地从他手里拿走时，他一下子失去了依托。考虑到这点，海棠湾我们建设的风情小镇按照农民人均50平方米的居住面积建设，让他们住得舒服使老百姓住得更舒服些。

现在我们争取做到先建好风情小镇实现搬迁后，再拆迁他们的房子。另外规划政府的开发会给村集体留下一点不小的土地，让村集体他们成立开发公司，来经营这块土地，以获得长久的回报。海棠湾管委会属下下边的开发公司将在村集体经济发展中起到带头作用。我们会配合整个海棠湾园区产业发展需要，引导村集体建设公租房、发展物流、观光型农业等等，和园区其他产业功能互补与园区其他产业功能互补。

三联生活周刊：政府来主导的开发，怎么平衡财政收入与公共服务呢？地方政府在开发当中也有盈利动机，这种动机怎么去和公共利益相协调？

吴岩峻：海南省委省政府提出绿色崛起的发展战略，这是一个重大命题。三亚的发展非常快，这对政府执政能力也提出了很大挑战。我们自己加压，海棠湾一个目标是海南绿色崛起的先行区。如何破题，如何实现这个目标？在这两者之间，关键在于政府的取舍。公共服务有很多工作要做，优先发展和解决哪一部分公共服务是重点。海棠湾开发相对来说难题不是很突出，这里地广人少，三亚独特的气候环境资源使得这里的土地价值很高，所以我们有这个空间来把老百姓的问题解决好。

不管国家关于征地的政策如何变化，前段时间网上有消息说，给农民的土地赔偿标准将提高10倍，这个说法不知是否准确，但是本来我们和老百姓的关系理得比较顺了，这一下子好多老百姓又不愿意了。不过接下来于海棠湾而言，不管土地成本有多高，我们尊重老百姓利益的思路不会变，争取5年内解决好老百姓安置问题。只要征地问题解决好了，海棠湾的投资根本不用愁。

三联生活周刊：有人担心海棠湾开发太快，等到更先进的旅游产业或是项目出现时，三亚已经没有空间来容纳这些产业了，你怎么看？海棠湾的规划在10年、20年后来看，能满足那时候的新变化吗？
吴岩峻：我们只能是引进当前最好的东西，我们也在思考，什么样的产业是最适合海棠湾的。鉴于三亚的特殊性，我们在积极发展考虑到这里适合发展旅游服务业的同时，也试图发展、总部经济、金融、养生等产业，总体上，低碳高增值的产业值得我们去培育。
土地的开发也非常考验政府的执政能力，等土地出让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政府的发展靠什么？前几届政府把海棠湾完整地保留了下来，我们这届先把土地拆迁解决好，然后是一步步地开发经营。新兴产业还需要很长的培育期，3至5年只是小有成效，8至10年才能大有成效。只有到那个时候，这个题才算是破了。（完）

  来源 三联生活周刊 主笔  吴琪 李菁